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7章 泡溫泉

關燈
第87章 泡溫泉

陸雲澤笑了。

他們打了個出租回錦江飯店,上樓先把公文包放下,接著又各自沖了把澡,換了身輕便的衣服下樓。曾姥爺這會兒只穿了件白體恤,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去裝腔作勢,左右就是個農村老頭,裝起來還會很可笑。

陸雲澤也是一樣,穿了一件寬松的短袖襯衫和夏天短褲;只有賀邵承還是西服襯衫和西褲,都不嫌熱。

三個人去了樓下,這次又換了個幾個菜,都精致又美味。曾姥爺想了想,還去要了一杯雞尾酒,打算嘗嘗新鮮。

“怎麽這麽甜啊……”他是頭一回喝這種酒,酒液放在高腳杯裏,他還跟著外孫學了一下怎麽拿杯。顏色是挺好看,花花綠綠,邊上還綴了薄荷葉、檸檬片、小櫻桃;但喝起來卻又辣又甜,不符合他這個老頭的口味。

賀邵承抿了一口檸檬水,“裏面的顏色都是用糖漿混出來的,所以喝起來會很甜。酒又都是洋酒……姥爺你不喜歡就不喝了,雞尾酒度數高,後勁也大。”

“嗯……果然老頭子還是不適應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。”曾姥爺想了想,不喝了,將其放到了一邊,又喝了杯白開水過過口。

上海菜有點甜,幾乎每個裏面都加了糖,飯店燒飯又來著個鮮,每次吃完了都會覺得口幹。陸雲澤又喝了一大杯水,舔了舔唇角,這才覺得差不多了,提議先去錦江飯店的後花園走一走,然後再去六樓,免費泡個溫泉。來都來了,不享受一下服務也說不過去,曾姥爺那是摸著胡須同意的。

他還沒泡過溫泉呢!連個正兒八經的游泳池都沒去過。

賀邵承聽罷卻是一楞。

因為他的腦海裏,已經冒出了麽兒只穿一個小褲衩在水池裏泡著的樣子。

他們兩個天天睡在一起,又是年輕的小夥子,當然沒什麽要避諱的。但陸雲澤並沒有晚上只穿褲衩睡的習慣,所以能見到那赤嫩上身的機會並不多。他的唇抿了起來,目光不禁往邊上挪了幾分,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會往這個方向考慮。等到站起來走了幾步,賀邵承才呼出了一口濁氣,覺得最近的自己……應該多冷靜一點。

總冒出這種念頭……是不夠尊重對方的。

樓下的花園並不大,但整個設計都是歐式的,讓沒見過世面的曾姥爺嘖嘖稱奇,覺得這特意倒騰過的風景就是要比他們農村土路野草要好看。陸雲澤也恢覆了小話癆的屬性,似乎是忘記了下午自己出的糗事,一邊走一邊在那兒叨叨,內容也無非是以後把錢花在哪兒。

他這會兒也不瞞著姥爺了,把自己未來的規劃說得十分清楚——“現在有了錢,我想在上海買房住了。賀邵承他要炒股的,回平縣就相當於什麽事都做不了,只能幹看著……姥爺你呢?要不也一塊兒搬來上海,這裏條件可比平縣好多了。”

曾國強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,微微搖了搖頭。

“麽兒啊,姥爺這麽多年都是在平縣,大半輩子都在那兒度過了,這樣換地方,會水土不服的。而且咱們廠子也在平縣,姥爺還是想好好的弄廠子,發揚光大了。”

他也知道現在自己不能去攔著外孫和小賀,畢竟他是半個身子入土的老頭,可兩個小夥子還是早晨七八點鐘的朝陽呢。於是他又笑了一下,胡須都跟著抖了一抖,“你們兩個想來大城市,姥爺還是支持的,畢竟平縣確實太小了,讀書,考大學什麽,都沒上海這個地方方便……”

陸雲澤抿了抿唇,牽住了賀邵承的手,“可,可那樣我會舍不得姥爺的。”

“有什麽好舍不得的,想來就來唄,坐個火車兩個多小時也就回去了。”曾老頭嘿嘿地笑了,十分看得開,“而且現在電話多方便,這回既然要有那麽多錢,也不節約了,咱們三一人配一個大哥大,隨時都能通電話。”

他似乎並不在意外孫要離開自己身邊,在花園裏溜達了一圈後就想去泡溫泉了,特別想見識一下這個大酒店的溫泉是什麽樣。他一輩子都是個農村人,溫泉長什麽樣那是真的沒見過。老頭子還嘟嘟囔囔的:“溫泉不都在地底下麽,你說這六樓通的什麽溫泉啊?”

賀邵承拉著麽兒的手,“估計就是一個有溫水的游泳池。”

曾姥爺皺起了眉:“那不是大澡堂嗎?”

不過討論來討論去,都不如真的去瞅瞅來的有用。三個人拿著房卡去了六樓,花錢買了三條泳褲,這就進男更衣室換衣服了。如今是夏天,天氣熱,也不用穿那種白色的浴袍。賀邵承一條緊身泳褲上腰,把他臀部肌肉的線條都勾勒了出來。兩條腿更是筆直修長,站在那裏都能看到結實的肉。

但陸雲澤就不一樣了。

他反覆照著鏡子,覺得自己特別不好看,用力地收縮了屁股上的肉都沒有用——那兩瓣還是圓的,軟的,像兩瓣西瓜似的。他自己就給氣鼓了腮幫子,覺得這算什麽事兒嘛,他怎麽就沒那種肌肉線條呢?

明明都是男的!

他此時是忘記當初賀邵承在打籃球時,自己就往邊上陰涼地方一坐的事兒了。

“為什麽我就那麽白斬雞……”陸雲澤小聲嘟囔著,因為姥爺也換好了,只能把東西都鎖到櫃子裏,踩著拖鞋往外走。他又低頭看了一眼,胸口下面肋骨都隱約可見,明明去年過年的時候還胖了點的。

“麽兒最近瘦了。”賀邵承跨過了清潔池,又推開了簾子,“之前又是水災,又是生病……還有那件事。”

他的眼眸垂了垂,只見麽兒那白皙的身體上,只有脖間殘留著一點褐色的疤痕印。他每次看到這個位置,心口就會微微發沈,不住的回憶起當初的那份無力感。

他絲毫沒有在意自己腹部的那一道疤。

“那我等會兒再去點個什麽點心吃吃。”陸雲澤嘆了口氣,他覺得自己每天已經吃不少東西了,結果居然還給瘦了!不過也是,那段時間剛出院,吃的還主要以清淡為主,又是家裏自己燒飯,油什麽加的可少了。

三個人一塊兒走到了溫泉廳裏,裏面人不多,零零星星的,並沒有到下餃子的程度。不過畢竟是酒店內,所謂的“溫泉”也就只是個噱頭,不可能真的從地下引來泉水。曾姥爺本還有些期待,瞧見那大澡堂子,便嘆了口氣,覺得果然這世上,窮人和富人玩的東西,本質都是共通的。不過這錦江飯店的澡堂和他們平縣鎮上的澡堂還是有很大區別的,整個環境都幹凈又敞亮,也是個休閑的好地方。

它四周並沒做成游泳池的樣子,而是用石頭堆出了戶外湯池的感覺,裏面的熱水還添了什麽東西,顏色並不是透明,而是泛著一層白,從幾個地方咕嘟咕嘟的湧出來,真有幾分湯池的樣子。不過看樣子整個水池也沒有很深,差不多就到成年人的腰部往上。

陸雲澤蹲下了身,摸了摸,覺得水溫還好,沒有很燙,但依舊不能多泡。

“姥爺,泡半個小時就上來,否則會暈湯的。”

“曉得。”老頭子先踩著梯子下去了,舒舒服服的找了個地方一歇。

這裏面也不分男女,是個混合浴池,所以遠處還有帶著女友正在一起泡澡的男性,似乎把這個地方當做了一個溫水游泳池了。賀邵承看了一眼,那年輕的男人正抱著懷裏漂亮的姑娘,嬉笑打鬧,動作暧昧至極。不過他並沒有對這種事情產生任何的興趣,反而還皺了皺眉。陸雲澤已經進了溫池,他立刻跟上,都沒爬梯子,是直接跳進去的。

兩個人走了幾步,也找了個角落靠著了。

曾姥爺覺得舒服,決定好好的游個泳再說。

身上被泡得熱乎乎的,這一天到底也在外面跑著,陸雲澤自己覺得還是有些累的,這會兒便犯起了困,靠在邊上打了個哈欠。賀邵承稍微拉住了他一點,不要給滑到了裏面去。他的動作很自然,直接就在水下摟住了麽兒的腰。陸雲澤側頭過來看他,他也一臉平靜。

“畢竟是在水裏,安全第一。”

陸雲澤眨了眨眼,笑了,大大方方的靠在了他的身上。

“終於等到這一天了。”他嘆了口氣,腳還在水裏踢了兩下,“去年十二月到現在,將近九個月啊……總算能把這些認購證賣出去了。”

雖然今天才入賬了五十萬,還有更多的認購證在酒店房間裏放著,但陸雲澤還是露出了小酒窩,“對了,你還沒和我說你是怎麽賣的呢?真的有個大老板?”

“應該是的。”賀邵承垂眸看著麽兒,盡管胳膊都泡在溫水裏了,但依舊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陸雲澤腰上的那一份柔軟和光滑,“他一個人拿不出五十萬,先請我和姥爺去喝了杯茶,等那邊給他打錢到賬後才去的銀行。”

“呼,我好怕你被搶了,畢竟那麽多……也五十萬呢。”陸雲澤眨了眨眼,呼出了一口氣,“想要穩妥地賣掉這些認購證也真不容易。”

“嗯,但是……我長得比較特殊吧。”賀邵承低笑了一聲,“他們就覺得我好像有背景,還挺客氣的。”

陸雲澤瞧了瞧,賀邵承那張臉已經長開了,和未來的那個他在面容上差別不大,確實會讓人產生他擁有特殊背景的感覺。更何況人靠衣裝,這家夥出門就是那樣子的一套,簡直和海外歸國的華僑一樣……

“唔,那你就繼續端著點。”他又踢了一下水,那邊姥爺已經游了兩個來回了,出了一身汗,似乎是打算歇歇的模樣,“我們賣完了本子,拿了錢,就去問問哪裏能買房。”

“真的打算住到上海來了?”賀邵承微微皺眉,“姥爺那邊……”

“你要炒股的嘛。”陸雲澤嘆了口氣,雖然心裏是很希望姥爺一塊兒來的,但他也明白,老人家離不開平縣了。平縣有曾姥爺大半輩子的記憶,也有他現在引以為傲的廠子,如果就這樣搬到上海來,曾姥爺人生地不熟,那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。而他自己對上海的感情又頗為特殊,畢竟上輩子也在這個地方住了那麽久,仿佛就是他的第二故鄉。

“而且,上海的資源什麽,確實會好一點。”他沒忘記自己剛重生時的決定,他這輩子是要讓賀邵承好好讀書,和他一樣規規矩矩的去考大學,走正經路子的,“我們省裏頭才幾個好學校呀?上海這邊好學校多多了,整個城市也更開放……”

“麽兒……”賀邵承看著他,抿了抿唇,“我可以……不炒股的。買了放在那兒也是一樣。反正按照現在的情況,都是漲,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。”

陸雲澤瞅了他一眼,腮幫子鼓起來了。上海證券交易所的股票是漲了,從未來的角度,還漲了不少。但中途怎麽可能不波動呢?他雖然記不清楚時間,但也知道有那麽幾次,整個大盤都跌到底去了,讓一群人都哭天搶地,差點就沒排隊從上交所的樓頂往下跳了!

“你讀了那麽多書了,怎麽還這麽蠢?你覺得有可能一直漲嗎?”他嘟囔著,言語之中滿是嫌棄,“賀邵承,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經濟水平配得上這樣水漲船高的股市指數嗎?”

賀邵承一楞,想了想那瘋狂的證券所,又想了想平縣許多普通老百姓買肉都拮據的生活情況,微微搖了搖頭。

“現在只是一部分人富起來了……”

“那我問你,股票這樣漲,大家都賺錢了,賺的錢從哪來的?”陸雲澤鼓了鼓腮幫子,覺得賀邵承真是蠢,明明有的時候還挺聰明的,怎麽就犯楞呢?

賀邵承皺了皺眉,“一方面是市值的擴大,一方面是廠家的盈利分紅……”

“錯了。”陸雲澤看著他,嘆了口氣,“能量都守恒呢,錢難道會憑空冒出來嗎?不換成現金,虛擬價格再怎麽高都沒有用,只有在賣出之後才是賺了的。但是想要賣掉股票,肯定要有一個人買吧?你賺的錢,就是後來買的人給的。”

“你別看現在拼命地在漲,所有人都在賺,這就和擊鼓傳花似的,總要有人接手。而接手的人不可能無窮無盡,最終就是下跌。後面人虧的錢,才是前面賺的,別的什麽都沒用。”

他戳了戳賀邵承的肚子,“你這下能明白了吧?想要賺錢,還是得看好了,我不是說你要天天去證券所裏坐著,一天交易好幾回。但是感覺漲到差不多了,是咱們這個市場負荷的極限了,就趕緊賣掉。”

賀邵承被說了一頓,目光還依舊十分柔和。他似乎最喜歡聽麽兒這樣叨叨,盡管他心裏其實知道正確的答案,也甘願讓麽兒把他教訓一頓。

“嗯。”

他點了點頭,“我聽你的,那我們之後就搬到上海來。”

“學校也轉一下……咱們可以走前再去一中和同學們告個別。”陸雲澤繼續叨叨著以後的打算,“對了,我們兩個要不跳級吧?感覺初中的東西也比較簡單……”

“直接跳去高中?”

“啊……那太快了,不要,還是先跳到初三去。”陸雲澤想了想,眨了眨自己圓溜溜的眼睛,小酒窩露出來了,“咱們兩個要好好學習了,上海的教育水平肯定要比平縣高多了,可沒那麽容易再拿第一……”

三個人先在湯池裏泡了半個小時,跑得熱透了之後才走到了邊上的休息區。陸雲澤皮膚白,此時被泡過的地方就泛起了一層粉紅,剛剛好到腰的位置,分界特別明顯。而那一雙腿則又被泡得水光光的,都看不到那些細小的汗毛了。賀邵承的呼吸微微頓了頓,下意識地挪開了目光。

他不能……總是去想,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。

陸雲澤要了個大浴巾,把自己一裹,找了個躺椅躺下了。

曾姥爺還是頭一回坐這個躺椅呢,原先村裏頭有的人家有,但他一直節約著錢,沒去買過這種東西。這會兒往後一躺,還能搖搖,真是舒坦!老頭子也拿了個浴巾把自己肚子蓋上,接著就在那兒準備瞇一會兒了。賀邵承卻沒躺下,而是拿著房卡去點了一份蛋糕,拿過來給麽兒。

陸雲澤瞅見精致漂亮的小蛋糕,就吸了吸鼻子,像是汽水兒遇到了好吃的一樣,聞著味就起來了。

那蛋糕就一份,勺子也只給了一個,是巧克力味的,上面還裹著一層特別誘人的熔巖巧克力。他舀了一勺,吃了,擡眸看向正盯著自己的賀邵承。

“專門給我的?”陸雲澤戳了一下蛋糕,又舔了一口表面的融化巧克力。

“嗯,你剛才不是說要吃點心的嗎?”麽兒說的每一句話,賀邵承都有深深地記在心裏。

陸雲澤又戳了一下蛋糕,“可是,我也不要吃這麽多呀。”

他先吃了半個,就坐在那兒一勺一勺的往嘴裏送,因為舔得很幹凈,唇角也沒留下巧克力的渣。不過吃完了上層那一半裹著醬的,他就把剩下來的還給了賀邵承,“還有半個蛋糕胚,你吃。”

“好。”賀邵承接過了,就用著麽兒剛才抿過的勺子,把剩下來的半個也吃了個幹凈。

曾姥爺是舒服壞了,泡個澡又睡個覺,差點就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起呼嚕了!陸雲澤覺得讓姥爺在這兒多休息一會兒也好,因此等身上冷了以後便又和賀邵承去湯池裏泡了泡。兩個人還一塊兒試圖游泳——說起來他自己是南方人,賀邵承原先是北方的,應該他擅長游泳一點。但其實陸雲澤卻是個旱鴨子,在水裏頭撲騰了幾下就不行了,雙腿怎麽蹬都沒法往前。

賀邵承便拉著麽兒在水裏走,讓他能夠稍微體會一下游泳的感覺。

身上的汗出了不少,雖然湯池泡著舒服,但畢竟是個公共場合,並不能說泡了就當做洗了把澡的。一方面這水不幹凈,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別的人身上有沒有病菌什麽。因此兩個人上來後,把姥爺喊醒,又去更衣室裏單獨沖了把澡。

更衣室是單獨隔間的,並非澡堂子似的大通間,沐浴露、洗發露這種東西都是每個隔間自備。陸雲澤脫了衣服,熱水沖到身上,特別舒服地放松了全身。他伸手去墻邊按洗發露,準備先把頭發搓一搓——“誒?”他眨了眨眼,“沒有了……”

賀邵承本在一個人沖澡,結果就看到自己的門被推開了。他還以為是有陌生人過來,眉頭瞬間皺起,伸手就要去把門重新按上。結果麽兒的腦袋卻探了進來,接著則是整個人。

“我那邊沒有洗發露了,你借我點。”陸雲澤臉上帶著兩個小酒窩,看著賀邵承,目光特別幹凈。

但是賀邵承就不行了。

心臟在這一瞬間差點要炸了,他連呼吸都忘了,只能看到面前的麽兒……一個……和他一樣,什麽都沒穿的麽兒!耳根燙到幾乎發燒,賀邵承不住的後退了一步,又過了一秒才低啞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陸雲澤已經去按墻壁上的洗發露了。

他也沒客氣,直接往頭發上一拍,說了一聲“謝謝”後就走了。

只留下賀邵承一個人,在浴室的隔間裏。

水花還在不斷的撒,把他的面孔都弄濕了。但賀邵承此刻卻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一樣,只會怔怔地靠著墻壁發楞。腦海裏滿是剛才所看到的一切——他知道麽兒很白,但沒有想到能夠這樣的白,就像是一枚嫩雞蛋被剝開了殼……

手慢慢地捂住了臉,賀邵承閉上了眼睛,覺得自己……沒救了。

心臟如駿馬奔騰似的在跳,他明明去年這個時候,天天晚上都和麽兒一塊兒在廚房裏,或者後院沖澡。為什麽當時就不會有任何的特殊感覺呢?他知道自己不對勁,這段時間都很不對勁,自從開始想要緊抱著麽兒睡覺開始,他似乎就越來越貪婪了。明明當初只是躺在對方的身邊,把一只胳膊給麽兒抱著,他就能夠很安穩地入睡……

花灑的水聲遮掩了許多,沒有人知道賀邵承一個人在隔間裏做了什麽。

陸雲澤好好地洗了把澡,身上都香噴噴的,才去換了衣服,上了樓。

曾姥爺也洗好了。

雖然他們縣城那套房裏就有花灑淋浴,但家裏頭說句實話,那水總是力道不足,哪有這小錦江的花灑那樣舒坦的呢?他現在是看什麽都覺得好,笑呵呵的,拿了毛巾好好地擦幹了身上,換好了衣服和外孫一塊兒坐在門口等小賀。賀邵承又過了片刻才出來,只披了一件這邊免費提供的浴袍,沒再穿自己的襯衫和西褲。

“走吧。”他抿著唇,神色很平靜。

酒店提供免費洗衣的服務,他們上了樓就給樓下接待打了電話,讓阿姨過來拿走了衣服。不過襯衫褲子什麽還好,底褲這種私人的東西,他們還是自己手搓的。陸雲澤把自己的平角褲掛在了衣架上,那邊賀邵承也洗好了,拿過來一起掛著了。

“明天早上我們還是在這兒吃個自助早餐,然後就去接著把認購證賣了。”陸雲澤伸了個懶腰,往後一躺癱在了床上,“姥爺,看電視不?這個電視比咱們家的都大。”

“當然要看!我還沒瞧過上海本地臺是什麽樣呢。”曾老頭嘿嘿地笑著,覺得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。

三個人都上了床,曾姥爺一張,陸雲澤和賀邵承一張,都開著空調蓋著被子,奢侈又舒坦。賀邵承這次是穿了一件短袖睡衣了,褲子也套了一條,和麽兒一樣,幾乎是情侶裝。但在曾姥爺看來,他只覺得兩個孩子像是一對親密的兄弟。

老頭根本不會往亂七八糟的角度考慮,開了電視就認真地聽起了上海本地電視臺晚間雞毛蒜皮檔。雖然上海話和他們平縣的方言不大一樣,但南方的方言都是共通的,就一點口音區別罷了。他還是頭一回聽這種講鄰裏之間破事兒的節目,居然看得津津有味。

陸雲澤也是一樣,眼睛都不帶眨的。

賀邵承的目光則時不時的要落到麽兒的身上,耳根也泛著一層格外深的紅。

他們看到了十點鐘,關了電視又關了燈,都躺到了被子裏去。曾老頭那是真的困了,如果之前不是外孫喊他,他估計都要在六樓的溫泉邊上睡一晚上了。陸雲澤也打了個哈欠,軟綿綿地躺在床上,枕著一個大枕頭,一只手還壓在枕頭底下。他吸了吸鼻子,嗅到了自己和賀邵承身上沐浴露和洗發露的香氣,覺得也挺好聞的。

“咱們屋裏沒蚊子吧?”他小聲地問了一句。

“沒有。”賀邵承伸手過去,胳膊略微有些緊繃,但還是如往常一樣把麽兒的腰摟住了,接著再順勢把人往自己懷裏緊摟幾分,“邊上有蚊香。”

“嗯嗯,那晚安啦。”陸雲澤這才閉上了眼睛,乖乖地蜷在他懷裏。

抱著麽兒,賀邵承本該是能安安穩穩地閉上眼睡覺的。但在今夜,或許是因為淋浴時的那件事,他卻又一次失眠了起來。他最後是沖的冷水澡,強迫著自己泛紅的面孔恢覆到正常;但此時在黑夜之中,臉頰卻是和耳根一樣燒了起來,燙得他感覺心臟都要蹦出胸膛了。

賀邵承深吸了一口氣,緊緊地閉上了眼睛。

麽兒……

麽兒……是他的。

他們會一輩子都在一起,一起吃飯,一起上學,一起出去散步,一起睡覺……

明明這樣已經是極限了,為什麽……他還是覺得不夠?

人心果然是從不知道滿足的。

他感受到了陸雲澤淺淺的呼吸,也聽到了曾姥爺打起來的呼嚕。這個深夜,賀邵承就一個人閉著眼睛失眠,直到淩晨一兩點才勉強跟著睡著了。

失眠的後果就是,第二天一早,他的眼眶格外明顯地泛起了一點黑。

但是帥的人和醜的人有黑眼圈也是不一樣的,比如賀邵承,此時整個眼窩就像是上了一層棕色的眼影,顯得那雙眼眸更深邃了幾分,不認識他的人是根本看不出來這其實是黑眼圈。但陸雲澤天天和他在一起,立馬就發覺了不對勁,按著他的臉好生的盯了一會兒,特別疑惑地問道:“怎麽回事啊?咱們昨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的麽。”

賀邵承抿了抿唇,坐起來穿了衣服,“可能白天有點累了。沒事,過段時間會自己消的。”

“噢……”想到昨天對方去賣認購證的事兒,陸雲澤也就真的信了這個理由,覺得賀邵承也挺辛苦的,明明比他還小大半年,但卻得裝作一個成年人去和那些販子交涉。他鼓了鼓腮幫子,今天特別主動地去把他、姥爺還有對方三個人的牙膏都擠好了。曾姥爺今個那是舒服啊,早上起來看到櫃臺上的熊貓香煙,都有點想嘗嘗了。

“麽兒……姥爺,要不,就抽一根這個熊貓看看?姥爺還沒見過這麽高檔的煙呢……”他嘿嘿地笑著,試圖和外孫說情。

陸雲澤晃了晃手裏的牙刷,“不行,都那麽久沒抽煙了,這回破戒下次更難戒。姥爺你過來刷牙洗臉,咱們等會兒去樓下吃自助餐去,您留著肚子吃點小點心不好嘛?比如說龍須酥啊,叉燒包子啊……”

曾姥爺想了想,嘆了口氣,只得把那香煙放了回去。

他是很無奈的,自己就抽煙喝酒這一個愛好,現在那是被外孫卡得死死的,從去年到今天還真的都沒再抽過了!不過他心裏頭也知道外孫是為了自己好,之前還讓他們廠子去搞集體體檢呢……這孩子,也是孝順的,他這個老頭就勉為其難地配合配合吧。

曾國強這樣一想,就不糾結香煙的事兒了,刷了牙洗了臉,和孩子們一起去了樓下。一個標間其實只配兩張餐券,他們又付錢添了一張,這才一起進了餐廳。

因為起得早,人也依舊不是很多。

酒店主要準備的是散客小餐桌,也有幾個大的十二人桌,不過都在後面單獨劃了一塊。兩旁都是自助的早點,從普通的稀飯、油條、豆漿、豆腐花,到精致的中式糕點,再到外國人會更喜歡的面包、果醬、沙拉、薯條,幾乎是應有盡有。曾老頭從沒想過,就只是早飯還能吃出這麽多花樣來,整個人都傻了。他也是頭一回吃“自助餐”,都不知道是個什麽自助法。

說起來,也理應是第一次來這種自助餐廳的陸雲澤和賀邵承卻都很習以為常,帶著曾姥爺從邊上拿了餐盤。

“姥爺,想吃什麽自己夾就行了。”他瞧了瞧,先在盤子裏來了點開胃的榨菜,打算再去打一萬米粥,“不用客氣的。”

“好……好嘞。”曾國強點點頭,也沒和平時一樣去吃那粥、豆漿,都是挑的平時沒見過的東西。

光是一頓早餐,老頭子就吃得肚子撐起來了,覺得今天午飯都不用再吃了。陸雲澤和賀邵承倒還好,就只是說吃飽,沒貪吃什麽東西。在賀邵承眼裏,盡管錦江飯店的一切都是精致的,早餐也都做得像國宴一樣;但這一切依舊比不上當初麽兒給他下的那一碗面,那一碗只有西紅柿、青菜和雞蛋的農家竈火素面。

賀邵承先去買了個手機,接著才聯系了昨天的人,又販售了一百本認購證。

現在認購證十分搶手,只是過了一天,價格又漲了五百上去。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手裏這麽多本,不能只賣給同一個人,因此下午還又去找了其他的販子,分散出售了一百多本。陸雲澤和曾姥爺也一塊兒幫忙,總之能賣一些就賣一些。

他們家的銀行卡上,加起來的資金就這樣快速突破了三百萬。

曾姥爺跟著賣,一開始還覺得手抖,每一本認購證給出去,就能換一萬多塊錢吶!他現在卻只剩下了感慨,因為不到一個月之前,他女兒還因為新丈夫化工廠的事兒,為了五十萬綁架了他兩個外孫……

他知道這世上沒有如果,因此只是在心裏嘆息罷了。

認購證應當還要俏一段時間,因此來上海的第四天,陸雲澤就沒再讓賀邵承去談生意了,而是拉著姥爺在賓館裏睡了個懶覺,接著再去上海熱鬧的地方逛逛。做事情還是要勞逸結合,他覺得賀邵承這幾天都累壞了,那哪成呢?

外灘當然是個好去處,可以欣賞一下大海的風景。他們平縣連個小破湖都沒有,根本瞧不見這樣廣闊的大海。陸雲澤去百貨大樓買了個傻瓜式尼康膠卷相機——這可是個燒錢的小東西,在這個時代都屬於身份的象征。他讓姥爺站在海邊,好好的拍了幾張照,還都是彩色的,讓曾老頭嘖嘖稱奇。

因為是傻瓜式相機,比較簡單,設置好了按一下就能拍。曾老頭也沒光讓外孫和小賀給他拍照,拿著相機就站到了遠處,讓兩個孩子站在一塊兒,“哢嚓”一聲,給陸雲澤和賀邵承拍了人生中的第一張合照——賀邵承穿著白襯衫黑西褲,一手攬著麽兒,一手放在褲子口袋裏,抿著微笑,站得筆直。而在他身邊的陸雲澤就直接把雙手往後,擺出了個揮舞的姿勢,笑得格外開心。

“你幹嘛這麽嚴肅啊。”陸雲澤戳戳他的腰,又做了個伸展的動作,“快點,現在這邊又沒別人,你隨意點,咱們不是在拍學生照……”

被麽兒嘟嘟囔囔地說了一頓,賀邵承也就逐漸放開了,陪著他一起在海邊大笑。風很涼爽,因此就算太陽有些烈,三個人都沒有感覺到熱。曾老頭覺得相機這個東西可真是有意思,就那麽“哢嚓”一下,所有的一切都被記錄下來了,再也不會改變,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這個瞬間。他拍了不少照片,有人的,有海的,也有上海那些民國風情的建築。總之所有他覺得新奇的,有意思的東西,他都給拍了下來,然後在下午戳了戳外孫,問他哪裏能把這些照片給印出來。

陸雲澤把裏頭的膠卷拿了出來,“把這個送去相片打印店就行了。不過也要時間呢,今晚我去問問酒店附近哪裏有,先把今天的打出來再說。”

曾姥爺連連說好,臉上也笑出了褶子:“真是個好東西……我要把照片拿去給你姥姥瞧瞧,她還沒來過上海呢!”

他們又去逛了最熱鬧的南京路,一整排商鋪,來來往往都是人,是當之無愧的“中華第一街”。手裏有了錢,曾老頭也就不節約了,瞅見喜歡的小東西就給帶上,打算回廠子了之後送點給員工們。陸雲澤物欲比較低,只是買了一根水果糖葫蘆在吃,因為是夏天,還得快點,否則糖漿就要化了。他在桿子上裹了張餐巾紙,這才沒讓糖漿滴落到手上,不過吃完了之後還是覺得膩味,又喝了一瓶冰礦泉水才好。

賀邵承則是在一家玉器店裏,挑了一枚羊脂玉做的平安扣。

盡管他脖子上戴著的那一枚也不錯,也是從百貨大樓這種正兒八經的地方買的。但對比此時他選中的,那就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東西了。這一塊玉格外的白皙,就像陸雲澤胳膊裏頭最嫩的那塊肉一樣白,整個又泛著一層脂光,確實像是羊脂凝出來的玉了。

陸雲澤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六號,那會兒剛好還在水災,不少店鋪都被淹了,哪裏還能買到像樣的東西。當時麽兒也沒心情慶祝,只是吃了碗曾姥爺下的長壽面,其餘的事情就都沒有做了。賀邵承此時便想給麽兒補上這份生日禮物,因此才挑選了這塊平安扣。

陸雲澤過來瞧他,結果就被戴上了紅色的繩子。低頭一看,胸前還是塊特別圓潤,特別細純水足的羊脂玉。

“給我的?”他眨了眨眼,瞅了瞅面前的賀邵承。

“嗯,補的生日禮物。”賀邵承垂著眸,覺得這塊玉確實很合適對方。他的腦海裏甚至自動冒出了麽兒只戴著這塊玉的樣子……

心口又是重重地一跳,提醒著他自己想的有些越界了。

賀邵承不動聲色,又伸手去摸了摸麽兒胸口的那枚平安扣,這才轉身去付了錢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